两点，按下闹铃，轻轻打开房门，却发现母亲在客厅整理我的行李。此时她正在往我的旅行箱里塞东西。

因为看多了离别的情景，这次我打算一个人离去，期望以这种方式，来规避送别人的伤感，看来还是落空了。

我上前，从母亲手中抢下一袋葡萄放回茶几。随即拉上了已然走了样的旅行箱。同学已等在路口。我匆匆下楼，因为本来已经装了不少书，加上母亲塞进去的水果、面包之类，这60*40*23cm的小箱格外的沉重。母亲一言不发，抢过箱子，拖着走出楼道。

去市区的车多得不像话。司机和售票员像卖烤红薯一样吆喝着拉客。我放好行李上了一辆差不多已经坐满的客车。无奈只能占据最后一排了。母亲隔着窗子说了些什么，我没有听清，只是冲她点了点头，挥了挥手，便转过头去，我不愿，也不敢看她那泫然欲泣的双眼。

车动了，驶离了那显得破旧寒酸的小站。我终究还是要踏上去往异乡的漫漫长路，不忍回头那静静伫立的沧桑身影。

凝望窗外渐次退去的梧桐和熟悉的街道，突然之间回忆起年初来校时的情景：是在正月十三吧，一大早起床，一个人走到车站，以为母亲还在熟睡之中。哪知当我的车行至一个街道口时，司机猛地踩了刹车，随即满车谩骂之声不绝。我从司机愠怒的侧脸望去，却是母亲拦在车前，手中提着一袋东西，冲着我笑。寒风中她的脸上满是红疹。我接过来，却是五只苹果。只是我未发一言，径直回到座位，甚而没有一丝感激的笑容！

许久之后，我才知，母亲一早去凤凰山上菩萨座前求来这几个苹果，以祈求我一路平安。就在那个瞬间，我的心头犹如被万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刺中，之后是犹黑夜般降临的罪恶感。

车出县城，过环城河。桥头广场上人迹寥寥，几对似是情侣的年轻人迈着散漫的步子在走着。记得五六年前吧，这里还只是一片荒芜寂然的草滩，堆满恶臭的垃圾，而今这座小城已经面貌一新，犹如出落得多情美丽的少女。我呢也已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长成一个青年—一个为了所谓理想而漂泊异乡的人。

至于第一次出门远行，那是永远不会忘掉的。概是在十八岁那年吧。那年的冬天，我和哥在漫天的雪花中行了一日一夜，到了一座海滨城市。对于那座大年三十的晚上还能有幸见到蚊子的繁华小城，只剩下语焉不详的记忆。倒是车站母亲送别时的情景历久弥新，它对于我甚而成为了一个意向：南方的雪，同样的纷纷扬扬，车上两个少年探出头挥手作别，车后，一名中年母亲以手拭面，奔跑的身影追至很远……这就是常常入我梦的意境。毫无例外的，每一次我都是泪湿双眼，无论是醒来还是梦中。

“哎，我突然发现你妈妈刚刚挥手的姿势像极了一位伟人！”同行者的话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。望着车窗外弥望的稻田，我含笑不语。